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1 锈蚀的春天2149年的春分,林夏蹲在第七区的观测塔上,指尖划过锈蚀的栏杆。风裹着沙砾打在面罩上,发出细碎的噼啪声,像某种正在消亡的语言。她面前的全息屏幕上,绿色的脉冲信号正以每秒三次的频率闪烁,那是地下五十米处,“种子库”传来的生命体征。“第107次土壤样本分析完成,有机质含量0.3%,重金属超标41倍。”耳麦里传来老周的声音,带着合成氧气特有的金属味。这位七十岁的土壤学家总说自己的肺是“移动过滤器”,左肺叶在十年前的沙尘暴里被硅尘侵蚀,现在靠半机械装置维持运转。林夏转动手腕,调出地表温度曲线。这个春天,白天的最高气温已经突破58摄氏度,夜间却会骤降到零下12度。她脚下的土地,曾是长江中下游平原最肥沃的稻田,如今只剩下龟裂的赭红色硬壳,像某种巨兽蜕下的鳞片。“种子库的能量储备还能撑多久?”她对着麦克风说,声音被信号压缩得有些失真。“最多六周。”老周的声音顿了顿,“昨天东区的地热管线又爆了,维修队要优先保障居民供暖,咱们的备用电源被调走了。”林夏沉默着看向地平线。远处的城市轮廓在沙尘中若隐若现,那些曾经刺破云层的摩天楼,如今像半截锈蚀的钢骨,最高的“上海塔”顶端,还挂着2073年生态崩溃时留下的巨型广告牌,残存的霓虹管偶尔会闪一下,映出“永恒绿洲”四个褪色的字。二十年前,“大枯萎”席卷全球时,林夏还是中科院植物所的研究生。她亲眼看着导师在实验室里用液氮封存最后一批水稻种子,玻璃罐碰撞的脆响里,导师说:“植物比人类更懂得等待。”现在,那些种子就在她脚下的恒温舱里,连同来自全球的28万份种质资源,构成人类文明最后的“基因方舟”。“林博士,西区传来消息,他们的藻类培育池又崩溃了。”通信器突然响起,是基地总指挥赵野的声音。这位前星际舰队的舰长总爱穿旧军装,左胸的勋章栏里,“火星殖民勋章”和“地球救援奖章”并排挂着,像两枚互为讽刺的注脚。林夏站起身,膝盖的机械护具发出轻微的嗡鸣。她的右腿在五年前的塌方事故里被钢筋刺穿,现在的仿生骨骼里,还嵌着监测神经电流的芯片。“是盐渍化加重了?”“不,是能源分配系统出了问题。”赵野的声音带着罕见的疲惫,“议会刚刚通过决议,把农业能源配额再削减15%,优先供给北区的‘星际移民预备营’。”林夏的手指猛地攥紧栏杆,金属碎屑嵌进掌心。她想起上周去北区送种子时的场景:那里的人们穿着抗辐射的银灰色制服,在模拟火星重力的训练舱里跑步,孩子们在虚拟现实里学习如何在红星球种植土豆,而他们的父母,正排队签署“自愿放弃地球户籍”的协议。“他们真的以为能把所有人都送上火星?”她低声问,像是在对自己说。“议会说,这是‘文明火种的双保险’。”赵野轻笑一声,笑声里的苦涩能透过信号传过来,“但我们都知道,那艘‘方舟号’能带走的人,还不够填满一个足球场。”夜幕降临时,林夏回到地下基地。种子库的恒温走廊里,蓝色的冷光灯将她的影子拉得很长,两侧的金属架上,保存着从冰河时期到基因时代的植物密码:有在核辐射区存活的变异小麦,有能在盐碱地开花的苜蓿,还有老周总念叨的“爷爷种过的那种水稻”——米粒饱满,带着天然的甜香,不需要任何基因修饰就能在温带生长。“小林,你看这个。”老周举着一个培养皿跑过来,他的机械肺发出急促的喘息声。培养皿里,几株淡绿色的幼苗正舒展枝叶,根须在透明的营养液里轻轻颤动。“这是用2023年的野生大豆基因编辑的,居然能在pH值9.2的环境里发芽!”林夏凑近看,指尖悬在培养皿上方,仿佛怕惊扰了这些脆弱的生命。“它的耐旱性数据怎么样?”“超预期。”老周调出全息图表,眼睛在镜片后发亮,“根系深度能达到普通品种的3倍,还能分泌有机酸中和土壤里的重金属。如果能大规模培育……”“但我们没有足够的能源启动培育舱。”林夏打断他,声音轻得像叹息。备用电源被调走后,基地只能维持最基础的恒温系统,所有培育实验都陷入停滞。老周脸上的光暗了下去。他摘下眼镜,用布满皱纹的手揉了揉眼睛:“我昨晚做了个梦,梦见1998年的夏天,我家后院的葡萄架下,能听到蝉鸣和雨声。”他的声音突然哽咽,“那时候的雨,是能喝的啊。”林夏没有说话。她知道老周的故乡在太湖边,那里现在是一片覆盖着白色盐碱的“死亡湖盆”。三年前,她曾带队去那里采集土壤样本,在一艘搁浅的游船残骸里,发现了一本泡胀的相册,照片上的年轻人站在碧波荡漾的湖边,笑容比阳光还亮。深夜,林夏躺在宿舍的折叠床上,辗转难眠。她打开个人终端,翻到父亲留下的影像日志。画面里的男人穿着白色实验服,站在一片金色的麦田里,风掀起他的衣角,也掀起麦浪。“小夏,记住,植物从来不是被动的等待者。”父亲的声音温和而坚定,“它们的根在地下编织网络,它们的种子能在岩层里沉睡千年,它们一直在用自己的方式,给世界留下生机。”这段视频拍摄于2077年,也就是“大枯萎”爆发的前一年。父亲在那年冬天的森林火灾里失踪,只留下这个终端和半盒烧焦的松树种子。林夏后来才知道,他当时正在秘密培育能抵抗极端高温的树种,那些种子,现在就躺在种子库的第17区。终端突然震动起来,是一条加密信息,发件人显示为“守望者”。林夏的心跳漏了一拍——这是散布在全球的“地下培育者”的暗号,他们是不被议会承认的民间组织,在废弃的地铁隧道、防空洞甚至旧工厂里,偷偷进行着植物培育实验。信息只有一行字:“长江三角洲发现活体水杉,坐标31°14'N,121°29'E。”林夏猛地坐起身,指尖在屏幕上飞快敲击。水杉,这种被称为“植物活化石”的古老树种,最后一次被观测到是在2093年,当时的环境部宣布它们已彻底灭绝。她看向窗外,观测塔的探照灯正刺破沙尘,在夜空中划出一道惨白的光轨。那里曾是黄浦江的入海口,现在是被称为“铁锈滩”的无人区,常年刮着能掀翻装甲车的“盐风”。“明天去看看。”林夏对自己说,指尖轻轻抚过终端上父亲的影像。她知道,这次出行违反议会“禁止进入危险区”的规定,一旦被巡逻队发现,她的“种子库管理员”权限会被立刻吊销,但那行坐标像一粒种子,落在了她心里最柔软的地方。2 水杉的低语出发前夜,老周把一个巴掌大的金属盒子塞进林夏的背包。“这里面是我攒了三年的浓缩营养液,能让幼苗撑过最旱的季节。”他压低声音,机械肺的喘息声在安静的宿舍里格外清晰,“还有这个。”他又递过一枚锈迹斑斑的铜钥匙,“是我老家的地窖钥匙,坐标输进你的导航了。万一……我是说万一被抓,就去那里躲躲,地窖里有我藏的培育设备。”林夏的眼眶发热。她知道老周的老家在苏州,现在属于“重度污染区”,去年有个纪录片团队试图进去拍摄,结果三个人中了神经毒素,回来后都成了植物人。“我会小心的。”她攥紧那枚钥匙,铜锈硌着掌心,像某种滚烫的承诺。清晨五点,林夏驾驶着改装过的沙地车,驶出第七区的闸门。车轮碾过盐碱地,扬起的粉尘在车后拖出长长的黄烟。车载导航显示,目的地距离基地178公里,需要穿过三道废弃的城市防线和一片被称为“硅化森林”的死亡区域——那里的树木在强辐射下变成了灰白色的晶体,风穿过枝桠时,会发出呜咽般的声响。出发后第三个小时,沙地车的警报突然响起。“检测到强电磁信号,来自西北方向,距离12公里。”系统的合成音带着警示音,“疑似议会巡逻队的‘猎鹰’无人机。”林夏猛打方向盘,将车拐进一片倒塌的建筑群。她跳下车,扯掉车身上的反光条,又用沙土盖住轮胎印,动作熟练得像个老兵。这是“地下培育者”教她的技巧——在这个时代,对植物的执着有时需要付出自由的代价。无人机的嗡鸣声从头顶掠过,林夏蜷缩在断墙后,看着那架银灰色的机器在天空盘旋。它的下方挂着扩音器,正播放着议会的宣传语:“自愿移民火星,享受恒温住所、纯净水源、无辐射空气——这是人类文明的新起点。”直到无人机消失在沙尘里,林夏才敢喘口气。她靠在冰冷的混凝土上,看着远处“硅化森林”的轮廓,突然想起父亲日志里的一句话:“我们总以为逃离是答案,却忘了土地从来不会抛弃它的孩子。”正午时分,沙地车驶入一片被淹没的城区。这里曾是繁华的商业区,现在只剩下半截露出水面的玻璃幕墙,像巨大的冰棱。林夏打开水下探测仪,屏幕上显示着密密麻麻的光点——那是被淹没的汽车、家具和人体骨骼,在2081年的“末日洪水”里,这片区域有超过十万人没能逃出来。“检测到水质异常,含有未知微生物。”探测仪突然发出警报。林夏凑近看,发现水面上漂浮着一层淡绿色的薄膜,用取样器捞起一点,在阳光下能看到微小的气泡——那是藻类在进行光合作用。“居然还活着。”她喃喃自语,将样本密封进试管。这些在污水里进化出的藻类,或许能成为净化水源的关键。傍晚时,林夏终于抵达坐标附近。这里比她想象的更荒凉,废弃的码头锈成了红褐色,巨大的集装箱东倒西歪地堆着,像一座座墓碑。她打开手持扫描仪,在一片坍塌的仓库前,信号突然变得强烈起来。拨开齐腰深的杂草——这些杂草的叶片边缘带着锯齿,能分泌腐蚀性液体——林夏看到了令她屏住呼吸的景象:三棵不足两米高的树苗,正生长在仓库的裂缝里。它们的叶片呈线形,淡绿色的枝条向两侧舒展,在夕阳的余晖里,仿佛镀上了一层金边。“水杉……真的是水杉。”林夏蹲下身,指尖轻轻触碰叶片,感受着那微弱的生命脉动。扫描仪显示,它们的根系已经穿透了混凝土,扎进了地下的含水层,而仓库的金属框架恰好挡住了大部分辐射,裂缝里积聚的雨水则提供了生存必需的水分。更让她惊喜的是,树下的土壤里,还散落着几十颗饱满的种子。林夏小心翼翼地将种子收进特制的容器,又用带来的营养液给树苗浇了水。她知道,这些种子意味着什么——在实验室里,它们可以被培育出更耐旱、更抗辐射的后代,也许有一天,能重新覆盖这片焦土。就在她准备离开时,仓库的阴影里突然传来响动。林夏猛地站起身,握紧了腰间的电击枪——在这片无人区,任何活物都可能是危险的。一个瘦小的身影从阴影里走出来,手里举着一个生锈的铁皮桶。那是个看起来只有十二三岁的男孩,穿着不合身的破旧防护服,脸上沾着泥土,只有眼睛亮得惊人,像藏着两颗星星。“你是谁?”男孩的声音沙哑,却带着警惕。他的身后,还跟着三只瘦骨嶙峋的狗,正对着林夏龇牙咧嘴。“我是……来看看这些树的。”林夏放下电击枪,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温和,“你认识它们吗?”男孩的眼神缓和了些:“它们是‘爷爷树’。”他指了指水杉,“我爷爷说,在天还蓝的时候,这里到处都是这种树,夏天能挡住太阳,下雨的时候,叶子会发出很好听的声音。”“你爷爷呢?”男孩低下头,踢了踢脚下的石子:“去年冬天,他去城里换营养液,就再也没回来。”他顿了顿,突然抬起头,“你是‘播种者’吗?就像爷爷说的,那些偷偷种东西的人。”林夏的心猛地一颤。“播种者”,这是“地下培育者”的另一个名字。她点点头:“是的,我们想让这里重新长出植物。”男孩的眼睛亮了起来:“我就知道!爷爷说,只要还有人记得怎么种地,地球就不会死。”他拉着林夏的手,把她拽到仓库深处,“我带你看个东西。”仓库的角落里,藏着一个用塑料布和钢管搭成的简易棚子。掀开布帘,林夏惊讶地睁大了眼睛:棚子里整齐地排列着几十个花盆,里面种着各种各样的植物——有叶片厚实的景天科植物,有能在石缝里生长的苔藓,还有几株结着小红果的灌木。“这些都是爷爷教我种的。”男孩指着那几株灌木,“这是枸杞,爷爷说以前的人用它泡水喝。你看,它结果了!”林夏凑近看,那些红色的小果子上还挂着细小的绒毛,在昏暗的光线下像一颗颗微小的红宝石。她的眼眶突然湿润了——在这个被议会判定为“无生命价值”的区域,生命正以最顽强的姿态延续着。“你叫什么名字?”林夏问。“小树。”男孩挠了挠头,“爷爷说,等我长大了,要像树一样扎根在这里。”那天晚上,林夏和小树挤在棚子里过夜。男孩给她讲爷爷的故事:爷爷曾是公园的园丁,“大枯萎”爆发后,带着他躲进了这个仓库,用积攒的种子和雨水,种出了第一株植物。“爷爷说,植物的根会记得土地的味道,就算死了,也会把养分还给土壤。”小树的声音在黑暗里轻轻响起,“就像人一样,就算走了,也会留下什么。”林夏靠着墙壁,听着外面风声穿过水杉的枝条,那声音确实像某种低语,温柔而坚定。她打开个人终端,给“守望者”发了条信息:“找到活着的希望了,坐标31°14'N,121°29'E。”3 种子的网络回到基地时,林夏的背包里装满了水杉种子和小树培育的植物样本。老周在消毒室里等她,看到那些带着泥土的花盆,浑浊的眼睛里突然迸发出光彩。“这是……枸杞?”他颤抖着伸出手,指尖轻轻碰了碰红色的果实,“我有五十年没见过新鲜的枸杞了。”林夏把小树的故事告诉了他。老周听完,沉默了很久,然后从抽屉里拿出一个铁盒,里面装着半包发黄的稻种。“这是我父亲留给我的,他说这是‘南粳46’,最好吃的水稻品种。”他把稻种递给林夏,“你帮我带给那个孩子吧,告诉他,种水稻需要耐心,就像等待春天一样。”接下来的一周,林夏和老周开始了疯狂的实验。他们偷偷占用了基地的一个废弃储藏室,用老周攒下的备用零件组装了简易培育舱,将水杉种子和枸杞枝条放进去,模拟21世纪初的气候数据——温度25摄氏度,湿度60%,二氧化碳浓度400ppm。那些被议会认为“浪费能源”的参数,在他们眼里是最珍贵的奢望。实验进行到第五天,水杉种子终于发芽了。当两毫米长的嫩芽顶破种皮时,林夏和老周激动得差点跳起来。老周用放大镜看着那抹淡绿色,突然笑了,笑着笑着就哭了:“我父亲总说,好种子不会骗你,只要给它机会,它就会拼命生长。”但麻烦很快就来了。基地的能源监控系统发现了储藏室的异常能耗,赵野被议会派来的督察叫去谈话。当他回来时,脸上带着一道新的伤痕——是被督察的机械臂划伤的。“他们要检查所有的实验记录。”赵野把军帽扔在桌上,金属徽章在灯光下闪着冷光,“说我们‘擅自挪用公共资源进行无意义的研究’。”“那些水杉怎么办?”林夏急了,“它们刚发芽,不能中断培育。”赵野揉了揉眉心,从抽屉里拿出一个U盘:“这是基地的能源分布图,有一条废弃的地热管线,通向三号区域的旧实验室。你们可以把培育舱搬过去,那里的监控早就坏了。”他顿了顿,压低声音,“我只能帮你们到这里了,议会最近盯得紧,他们说‘过度关注地球生态是对移民计划的干扰’。”搬培育舱那天,基地的几个年轻研究员主动来帮忙。他们中有人的父母是“地下培育者”,有人的故乡在被淹没的沿海城市,有人只是单纯地怀念小时候见过的萤火虫——那种会发光的小虫子,现在只存在于虚拟现实的纪录片里。“林博士,我把自己的太阳能板拆下来了,能给培育舱供电。”一个叫小雅的女孩抱着一块半旧的面板跑过来,她的脸上沾着油污,笑容却很亮,“我爸爸说,以前的人用太阳能不是为了移民,是为了让地球更干净。”当培育舱的指示灯在旧实验室里重新亮起时,林夏突然意识到,他们已经形成了一个秘密的网络。这个网络里有老周这样的老一辈科学家,有小树这样的孩子,有基地里的年轻研究员,还有散布在全球的“地下培育者”——他们通过加密信号传递种子,分享培育经验,在被遗忘的角落里,守护着植物的基因密码。一个月后,水杉幼苗长到了十厘米高。林夏通过“守望者”的渠道,把培育方法和部分幼苗送到了全球各地:给亚马逊雨林边缘的培育者送去耐旱品种,给西伯利亚的冻土区送去抗寒种子,给撒哈拉沙漠的绿洲社区送去固氮植物。每个收到种子的人,都会传回一张照片——在废弃的工厂里抽出的新芽,在干涸的河床上绽放的小花,在辐射区边缘长出的叶片。这些照片被林夏做成了一个电子相册,存放在个人终端里。她最喜欢的是小树发来的那张:男孩站在长高的水杉旁,手里举着老周给的稻种,身后的枸杞已经爬满了仓库的裂缝,红色的果实像星星一样缀在枝条上。照片的背景里,能看到远处议会的移民宣传牌,上面的标语被风撕了一个角,露出后面斑驳的墙壁。然而,平静并没有持续太久。这天下午,林夏正在实验室记录数据,赵野突然冲了进来,脸色苍白:“议会的人来了,带着搜查令,说我们涉嫌‘非法培育濒危物种’。”林夏的心沉了下去。她立刻启动了实验室的销毁程序——培育舱里的数据会在五分钟内自动删除,种子样本会被密封进防辐射容器,通过地下管道送到“地下培育者”的安全屋。“他们怎么会知道?”老周的机械肺发出急促的喘息声,手忙脚乱地收拾着桌上的样本。“有人举报了。”赵野的声音带着疲惫,“是北区的移民局,他们早就盯上我们了。”门被猛地撞开,五个穿着黑色制服的人走了进来,为首的是个戴着银色面具的男人,胸前的徽章显示他是议会安全部的高级督察。“林夏博士,老周研究员,”他的声音经过变声器处理,带着金属的冷硬,“我们怀疑你们违反《资源管制法》第17条,擅自进行未授权的生物实验,请跟我们走一趟。”林夏站在培育舱前,看着里面嫩绿的水杉幼苗,突然挺直了脊背:“这些植物不是‘未授权的实验’,它们是地球的孩子。”督察的面具动了动,像是在冷笑:“地球已经死了,博士。你们的执着不过是浪费资源,不如早点认清现实——人类的未来在火星。”“如果连故土都能抛弃,那未来还有什么意义?”林夏的声音不大,却异常坚定,“植物会记住根在哪里,人也该记住。”就在督察挥手示意手下上前时,实验室的警报突然响起。不是来自内部的防御系统,而是基地的公共广播——老周趁他们说话时,偷偷按下了紧急广播按钮。广播里传出的,是老周嘶哑的声音,带着机械肺的喘息声:“第七区的所有人听着,我是土壤学家周明远。今天,我要告诉你们一个秘密——在我们脚下五十米,有28万份植物种子;在全球的角落里,有无数人在培育植物;在那个被称为‘铁锈滩’的地方,一个十二岁的孩子种出了枸杞和水杉……”他的声音在基地的每个角落回荡,透过通风管道,传到居民的住所;透过网络信号,传到“地下培育者”的终端;甚至被某个路过的无人机捕捉到,传回了议会的总部。“他们说地球死了,但种子记得怎么发芽;他们说我们该逃离,但根记得怎么扎进土壤。”老周的声音越来越高,带着一种近乎呐喊的力量,“植物不会放弃土地,我们也不该放弃!”督察的脸色变了,他厉声喊道:“关掉广播!快关掉!”但已经晚了,基地里传来此起彼伏的骚动声,有人在敲开实验室的门,有人在高呼“保护种子”,有人在扯掉墙上的移民宣传画。林夏看着窗外,沙尘似乎变得稀薄了些,阳光透过云层,在地上投下一片微弱的光斑。她知道,从老周按下广播按钮的那一刻起,有些东西已经不一样了——种子的网络不再是秘密,那些被压抑的渴望,那些对土地的眷恋,正在像植物的根一样,悄悄蔓延。4 扎根的勇气议会最终没有带走林夏和老周。那天下午,基地的居民堵住了大门,手里举着自己培育的植物——有在罐头里种出的豆芽,有在营养液里生长的苔藓,甚至有从裂缝里钻出来的杂草。赵野站在人群最前面,扯下了军装左胸的“火星殖民勋章”,扔在地上:“我宁愿守着地球的尘土,也不要火星的石头。”这件事后来被称为“种子起义”。虽然议会没有公开道歉,但悄悄撤回了削减农业能源配额的决议,也停止了对“地下培育者”的追捕。更重要的是,越来越多的人开始质疑“星际移民计划”——当有人能在废墟里种出枸杞,当水杉能在盐碱地发芽,当被遗忘的种子能重新开花,“地球无药可救”的说法,突然变得站不住脚了。三个月后,林夏收到了议会的邀请函,邀请她参加“地球生态恢复听证会”。老周劝她别去:“他们可能是想招安你,或者找机会除掉你。”林夏却摇了摇头:“我要去,不是为了说服他们,是为了告诉所有人,地球还有希望。”听证会在议会大厦的圆形大厅举行。林夏站在发言席上,面前坐着五十位议员,他们的身后是巨大的落地窗,窗外是被沙尘笼罩的城市轮廓。她没有用PPT,也没有念准备好的发言稿,只是举起一个透明的培养皿——里面是一株水杉幼苗,根须在营养液里清晰可见。“这株植物的祖先,在地球上生活了一亿多年。”林夏的声音平静而清晰,“它们经历过冰川纪,见证过恐龙灭绝,却在人类文明的‘进步’中差点消失。我们总说要征服自然,却忘了自己也是自然的一部分。”她讲述了小树和他的爷爷,讲述了老周的稻种,讲述了全球“地下培育者”的故事,最后,她举起培育皿,对着窗外的天空:“议会说火星是新家园,但我想说,最好的家园就在这里。植物的根会扎进土壤,人的根也该扎进故土。我们需要的不是逃离的勇气,而是扎根的勇气。”大厅里一片寂静。过了很久,一位头发花白的老议员突然站起来,他曾是生态部的部长,“大枯萎”爆发后被迫退休。“我想看看那些水杉。”他说,“在我还是孩子的时候,我家门前就有一棵,夏天的时候,我总在树下写作业。”那天的听证会没有得出任何决议,但改变已经在发生。一周后,议会宣布成立“地球生态恢复委员会”,林夏被任命为首席科学家;一个月后,火星移民计划的预算被削减了50%,转而投入到地面植被恢复;半年后,第一片“实验森林”在第七区的废墟上建立起来,小树带着他的枸杞和水杉幼苗,成为了最年轻的管理员。林夏经常去实验森林。那里的土壤仍然贫瘠,风里依然带着沙砾,但当她看到孩子们在刚种下的树苗间奔跑,老人们坐在新栽的梧桐树下下棋,科研人员记录着苜蓿的生长数据时,总会想起父亲日志里的最后一句话:“春天会迟到,但从来不会缺席。”2150年的春分,林夏收到了一封来自火星基地的邮件。发件人是她大学时的同学,现在是火星移民计划的工程师。邮件里没有抱怨,也没有邀请,只是附了一张照片:在火星基地的恒温舱里,一株小小的水杉幼苗正对着人造光源舒展叶片,根须扎在无菌的培养基里。“我们在这里也种了树。”同学在邮件里写道,“但总觉得它们少了点什么,后来才明白,少的是风的味道,是雨的声音,是土地的记忆。”林夏站在实验森林里,看着远处的塔吊正在拆除废弃的高楼,准备建造新的土壤改良站。老周坐在轮椅上,正在给刚发芽的水稻浇水,他的机械肺已经换成了最新的型号,呼吸比以前顺畅多了。小树跑过来,手里举着一个装满枸杞的篮子:“林博士,尝尝这个,比爷爷说的还甜!”风穿过新栽的树林,发出沙沙的声响,像无数种子正在破土而出。林夏摘下防护面罩,第一次在没有过滤的空气里深吸一口气——空气里还带着沙尘的味道,却隐约有了一丝植物的清香。她知道,恢复地球需要一百年,甚至一千年,需要几代人的努力,就像植物的生长需要耐心。但她不再害怕,因为她看到了种子的力量——那些藏在土壤里的希望,那些扎在心底的根,那些在绝望中依然选择相信春天的人。夕阳西下时,林夏蹲下身,把一粒水杉种子埋进土里。她没有用任何培育设备,只是用手轻轻抚平泥土,就像在埋下一个承诺。风掠过她的发梢,带着远处传来的笑声,那笑声里,有小树的清脆,有老周的沙哑,有无数人对未来的期盼。在这片曾经锈蚀的土地上,新的春天正在悄悄生长。
更新时间:2025-07-07 06:59:31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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